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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人工智能时代坚定对文学的信心
发布日期:2023-04-02

陈培浩

据说,一个恶作剧的中国网友曾经向ChatGPT提出一个问题:小明的妈妈有三个儿子,老大叫大宝,老二叫二宝,老三叫什么?ChatGPT相当审慎地回答:照这个命名推理,应该叫三宝,但这仅仅是一种可能。

ChatGPT自主学习能力和类型写作能力让人惊艳,但却在这样一个涉及常识的问题面前败下阵来。于是,一些人似乎又获得了面对ChatGPT的信心。接着GPT-4就来了,新一代GPT已经能够读图,接下来处理视频、处理常识都将不成问题。换言之,GPT将越来越靠近人类的复杂和自主思维能力,而它所背靠的超大规律数据库可不是人所能比拟的。这是GPT迅速在全世界掀起热潮,令人兴奋、期待又不安的原因。

事实上,我相信GPT或其他人工智能产品将越来越强大,可是我想问:还有“万能”的GPT做不到的吗?答案当然是肯定的。那就是人的自我成长。我的意思是,GPT无法代替人类主体的自我建设和自我完成。因为主体不是现成的,而是完成的。这是人之为人的实质。李敬泽先生认为ChatGPT的出现使人类不得不面对自己创造物的挑战。这是很深刻的见解。一部人类社会史,就是人与自然搏斗的历史。在此过程中,人类借助科学征服自然、破坏自然,又借助科学修复自然,学会与自然和谐共生。GPT则第一次让我们感到,人的创造物也将对人类生活带来深刻而全面的挑战。《人类简史》作者赫拉利担心,ChatGPT这样的高阶人工智能会对人类社会以及人的心理造成破坏。因为人类可能会越来越多地与人工智能建立亲密关系,而牺牲掉他们与其他人之间在社会和心理层面的联系。诚然,这是挑战的一方面,但这种挑战也反过来提醒人类,人类主体的心智成长是任何人工智能所无法替代的,而文学恰恰在人类精神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。

不管GPT如何强大,我都很难相信它可以成为人类的精神导师。我的老师王光明先生曾说,有些书是帮我们解决问题的,有些书则是帮我们认识人生的。这话看似简单,却令我难忘。联系到ChatGPT,你会发现,它善于提供解决问题的知识,却很难提供认识人生的智慧。因为后者不仅是搬运、概括和梳理知识,而是创造思想。思想的产生往往源于某种片面的深刻,也植根于特定的时代和民族文化土壤。可是,GPT太综合、太全面了,它的“人格”是纯分析性的,并受着无穷无尽信息的哺育。它的使命是“事实”,因此很难越过“事实”去判断,而思想显然从属于判断。它不可能产生“绝望之为虚妄,正与希望相同”(鲁迅)或“挺住便是一切”(里尔克)这样的思想。思想不可能只从知识中来,它从主体投身的生活的惊涛骇浪中来,从时代和民族文化传统中来。GPT是在数据库中成长的人工智能,它无所不知、无所不能、不偏不倚,以致难以拥有思想,这是它的悖论。

至于人类,我们是需要思想的,而文学恰恰是人们获得审美体验和生命觉悟的重要媒介。读书的人常有这种感觉,当他/她读懂一本伟大的书的瞬间,认知已产生质的蜕变,那便是个体精神成长的瞬间。人的精神成长离不开实践的磨砺,同样离不开文学的光启和点化。花城文学院联席院长陈晓明教授在文章中写道,他年轻时曾以里尔克的一句诗作为座右铭——“去珍惜重大的任务,并学会与重大的事物交往”。这里显然有一种独属于人的精神力量,它激励着每一个人去跨越一座座学术的高山,并成为一个无边的挑战者。

事实上,人不可能仅通过认领知识来征服世界,一个人的内心必须经受锻打和锤炼,才能获得把握世界的能力。我深信,在成为一个人的过程中,我们需要去吞下世界的一角,并消化它;反过来也受到世界带给我们肉身和精神的淬炼;我们反抗这种外来的压力,由此完成了主体的成长。人与世界搏斗的这个过程,GPT听文学讲述过,却永远不可能在场。这并不是说GPT对我们的挑战是虚构的,而是说,面对这种挑战,人类的主体性和人文想象力不应丢盔弃甲、自废武功,反而更应在人工智能时代坚守剩余的人文性。

正如李敬泽先生所言,在人工智能时代,文学创作者要重新回到创造的原点和本意去思考,应该做什么、能够做什么,“我们要在这种考验和挑战中去证明文学的力量、人的力量、创造的力量。”事实上,在科技强盛的年代,我们要面对的挑战远不止AI的崛起,新媒体技术、大数据算法导致的信息茧房与孤岛,知识传播和阅读的碎片化,对流量的追捧与对严肃性思考的消解,这些无不是我们必须面对的问题。但无论何时,我们都应始终秉持对人文想象力的信心,即便人类生来伴随着种种缺陷和不完美,实现自我成长、完成自我超越,正是文学绽放光芒、激励世人前行的力量之源。

在人工智能时代坚定对文学的信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