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月4日，晚八点，努比亚总裁倪飞在一片掌声和鲜花声中发布了努比亚红魔6手机新品，他照例感谢了一直以来支持的牛仔们(笔者注：努比亚粉丝名)，尽管他感觉到欢呼声没有此前热烈，但深入手机行业十载，大大小小的沉浮见多了，他只想发布会赶快结束，新品正式开启预售，有了现金流，公司才能“转”下去。
晚九点，申乒关掉了发布会直播页面，作为一名数码极客，他从2016年便成为努比亚的牛仔，两三年间，他亲眼看着努比亚祭出了一波波堪称变革行业的产品。
“这是努比亚X，双屏的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部手机，很多大厂后来都发布了类似款。”
“Z11的无边框，放到现在也不过时。”
在向财经网诉说每一部机型的亮点时，申乒眼里透着光。
但令人不解的是，他作为主力机正在使用的努比亚红魔3，却一直未曾被提起。
后来他说这部手机是他的痛。
逼到墙角的努比亚
2017年堪称中国手机市场的分水岭之年。
这一年，4G用户拓展到了末期，整体手机行业销量触及天花板，强者愈强的马太效应愈发显现，让手机市场呈现T字型，形成华米OV头部军团，同时让一众二线手机企业生存愈发艰难，洗牌、重组、倒下。
智研咨询发布的数据显示，2017年智能手机行业市场份额加速向头部厂商集中，在中国市场上，2018年三季度前四名的市场份额占比超过80%。努比亚等处于生存末端的厂商销量仅在百万级别，因而未能闯入TOP10榜单，苟活于“Others”阵列，随时处于被淘汰的红线内。
(2018年三季度中国智能手机市场份额一览)
眼见格局已定，不变意味着将迎来故事的终局。
也正是从这一年，倪飞决定带着团队闯入游戏手机这一极细分的领域。数据显示，2016年，手机游戏用户数达到5.28亿，同比增长15.9%，移动游戏依然是用户增速最快的一个细分市场，增速较快的主要原因是游戏类型的不断丰富、移动游戏门槛低、智能手机的普及、网络的优化等。2017年手机游戏用户已经上升至5.54亿人。反映出我国绝大部分智能手机用户均具有移动游戏开发的潜力，同时可深入开发的数量占比较高，也是努比亚团队认可这一市场的关键所在。
2018年4月，努比亚旗下游戏手机品牌红魔1发布。游戏手机配置有别于普通智能手机，往往具备顶级处理器，但奇怪的是，3月小米就在国内首发了骁龙845，而被努比亚委以重任的红魔在发布时间晚一个月的情况下，却依然采用了老款的骁龙835芯片，令电竞粉大失所望。
结果自然没有意外，首销的成绩称不上太好，更令倪飞意想不到的是，红魔投入宣传为游戏手机行业造出的声势，吸引了更多中小品牌的侧目与加入，除最早发布的雷蛇一代外，2018年，手机市场有四家公司先后推出6款游戏手机，后更催生出黑鲨、红魔、华硕ROG、联想拯救者等一系列电竞手机品牌，人人都想来分一杯羹，这一赛道的玩家越来越拥挤。
坏消息接踵而至，移动游戏市场规模的加速增长并没有完全带动设备端的增长，2018年12月13日，华硕将一次性计提费用62亿新台币，包括库存损失、资产摊销及组织调整费用，其中大部分是手机业务所致。标志着全球第一大主板生产商华硕在手机领域的失败。事实上，不仅是华硕手机，游戏手机行业一直难言完全爆发。根据媒体的记录，当年黑鲨游戏手机在京东有6.8万+的评价，而红魔游戏手机只有1.6万+。与头部军团动辄百万的销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痛定思痛后，努比亚决定孤注一掷，将下一次的营销重点放在5G上。
2019年年初是5G较为迷茫的一个周期，运营商摩拳擦掌，设备商蓄势待发，但碍于牌照还未落定，企业对于5G的进展大多“隔靴搔痒”，手机厂商的实际落地动作寥寥无几，这让努比亚看到了营销的机会。
2019年4月，红魔3如约而至，在发布会上，倪飞宣布了最强配件——5G战甲。
（图源/努比亚红魔3发布会直播）
也正是这枚深水炸弹，吸引了包括申乒在内的一众牛仔纷纷下单购买。
他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波用上5G手机的幸运儿。
管杀不管埋
实际上，努比亚转向游戏手机领域，在牛仔之间争议较大，由于工作重心的转变，努比亚原本备受看好主打无边框的Z系列在Z20后便停止迭代，这令很多牛仔不能接受。
但5G战甲却令他们心动，按照倪飞在发布会上的介绍，这是一款辅助实现5G上网的配件，将红魔3手机与5G战甲连接后，就能获得5G上网体验。
（图源/努比亚红魔3发布会直播）
上文曾提到，彼时正处于5G初期的关键节点，市面上几乎没有可以选择的5G手机，少数几款概念机都需要适配外挂5G基带，如moto z3与其配件，外观上庞杂且不美观，而5G战甲则更为酷炫。
（moto Z3的5G配件，使得手机厚度增加近一倍）
更为关键的是，红魔3售价仅为2899元起步，而初期5G手机受困于成本和厂商营销，给众人留下的价值概念在8000元上下，红魔3可做到既能率先尝鲜5G网络，又极具性价比。这也意味着，花4G手机的价格，额外购买一款5G战甲配件，便能成为第一批5G手机用户。
2019年6月，申乒花费2860元购买了一台努比亚红魔3。
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，22个月过去了，直到今年3月中旬，5G战甲配件仍未在努比亚各大销售渠道上市，“申乒们”的5G上网需求仍未实现。
（“申乒们”曾厂商在黑猫投诉平台上投诉）
为此，他曾多次咨询努比亚的客服人员，对方表示5G战甲当时仅发布了产品模型。因5G技术发展高速高于预期，受技术限制和成本因素影响，当前无上市计划。
（努比亚给申乒的回复）
阮玲玲并非努比亚粉丝，她是源于价格才选择了红魔3，5G战甲的跳票令她气愤，为此她还曾咨询过律师，律师向她表示，如果消费者因努比亚宣传可使用5G网络而购买该款手机，后因无法使用而权益受损的，可以向努比亚主张相应的赔偿。
而北京市盈科(广州)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马锦林律师在接受采访时同样表示，经营者通过产品发布会向不特定群体对自身产品的品质、性能等信息进行宣传，并以此吸引消费者进行购买的行为可称之为广告行为，根据我国《广告法》和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的相关规定，如果努比亚在新品发布会上明确该款手机包含使用5G网络这一性能，但实际却不能使用的，那么其在发布会上所做的广告宣传内容可能涉嫌虚假宣传。
阮玲玲向财经网透露，目前在努比亚社区、贴吧、黑猫投诉、知乎等各大平台上，均有不少红魔3用户投诉努比亚引导消费和虚假宣传，大部分选择该手机的用户，都是因为5G战甲而购买，多数人曾选择向客服维权，但得到的回复大同小异：没有赔偿、没有优惠券补偿，也不能因此退换，大家只能“哑巴吃黄连”。
（阮玲玲向财经网展示各大论坛上对于5G战甲的质疑）
阮玲玲向财经网强调称，努比亚手机在发布会宣传的红魔3能通过5G战甲实现5G网络的使用，对消费者选择手机产品的判断造成了极大的误导。努比亚手机不能以"本公司仍未有5G战甲的出售计划或是相关信息"等为由钻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空子，要求努比亚手机确定5G战甲的出售日期，如果不能实现此要求，必须对消费者进行赔偿和全额退款。
不会兑现了
财经网浏览发现，在倪飞和官方微博中，均未搜索到5G战甲的相关信息。在努比亚官方网站的新闻中心，以及红魔3和红魔3S手机的销售页面中，也没有发现关于5G战甲的详细信息。这个在新品发布会上曾被高调提及的5G产品配件，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空头支票。
（图源/努比亚官网）
手机行业分析师邵明一针见血地指出，这是一场手机厂商基于5G的炒作，噱头大于内容。
他猜测，由于5G SA(独立组网)的发展提速，这款原本适配NSA(非独立组网)的配件大概率不会发售了。
实际上，SA才是5G迭代的大方向，部分运营商已经开始陆续从NSA网络全面切换为SA 网络。今后，对于因基站升级无法使用5G网络的情况，需要用户购买最新的SA网络5G手机。
这也意味着，即使5G战甲发售，也有可能因无法适配当下的SA组网战略，最终导致用户无法实现5G上网。
5G手机无奈变4G终端，申乒直言这种“管杀不管埋”的行为伤透了他的心。他没有想到支持了多年的企业会沦落到需要虚假宣传的地步。
“努比亚更换赛道也没有令我脱粉，但如果老用户不能被善待，却成为虚假宣传下的牺牲品，这种支持也失去了意义，我甚至不清楚努比亚还需不需要老牛仔的支持。”
实际上，申乒惆怅并非无道理，在努比亚红魔3之后，产品和营销剑走偏锋的努比亚也并未在中国手机市场取得一席之地。
努比亚背靠的集团中兴在一次减持文件中标注，2016年与2017 Q1，努比亚的净利润一直处于亏损状态。此后的数据并未被披露，但据天眼查数据显示，努比亚在过去两年间，多次被列为被执行人，总执行标的超百万元。
2015年，努比亚曾高调提出三年内成为全球知名品牌三步走的计划，如今却更加小众。更为微妙的是，2016年，倪飞曾在努比亚成立4周年时透露努比亚将于3-4年内完成上市动作，但当下已绝口不提。
一位接近努比亚内部的人士向财经网透露，实际上，倪飞现在已有双重身份，同时掌管中兴手机和努比亚两条产品线，两边的团队相对独立，但中兴方面有意让倪飞着重备战中兴终端的重启，毕竟在中华酷联解体之前，中兴还曾是手机届的四大天王，反观努比亚却一直没有成绩。
2020年5月，中兴官宣倪飞掌管终端帅印，在一次采访中，倪飞向财经网透露，集团方面希望手机业务在三年内能看到小成。为此，倪飞把革命性的屏下摄像头技术赋予在了中兴的新机A20 5G上，屏下摄像头是实现全面屏的绝佳途径，一直被业界寄予厚望，但无奈目前技术还不成熟，中兴新机并未因此而走俏。
"倪飞的压力可想而知。"上述人士如此说到。
集团业务变阵无疑让努比亚接下来的路更加难走，给他和努比亚的时间已经不多，或许这也是他无暇顾及曾经支持过的牛仔的根本原因。
故事的最后，申乒说他还会继续使用红魔3，无论世人如何，他说他是长情的。
那些老旧的手机里，有他们的青春，这个道理，为了中兴大步向前的倪飞可能永远不会懂。
红圈和红点是努比亚UI的特色，在如同火山熔岩逐渐冷却凝固的背景台上，倪飞曾说牛仔的支持是他们的希望。现在，却是急功近利的心火。
（本文受访者申乒、阮玲玲、邵明均为化名）